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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封面图引用自现代译本《完本 万川集海》，其他内图引用自古书《万川集海》）
《万川集海》是一本著成于江户时代1676年的忍者指南书。近几个月，我看国書刊行会出版社在其互联网社交媒体上推荐了几次其现代日语译本《完本 万川集海》（ISBN:9784336057679）。后者是一本超过700页，售价（含税）超过7000日元的书。对于这样又厚又贵的书，我肯定不会一上来就买啊！于是我先从图书馆借来翻了翻。
之所以说这本书「实用」，是因为其中确实非常详细地讲述了忍者的各种心得与知识，包括离间、反间、将忍者送入敌人阵营，也包括具体的潜入、野营、观察天象、打探敌人动静的技能。但是，之所以说「不实用」那是因为……比如里面讲述了像是撬锁、潜入他人住宅的忍者技术，就算你读明白了、学会了……在21世纪的今日，你敢用吗？而且它里面介绍的工具显然是针对江户时代的锁具和房屋结构而言的，即便你读了之后胆大包天地去实践了，在现代居住环境下，这些江户时代的忍者技巧也基本上没处发挥其作用了。
所以说，这基本上就是一本关于忍者的历史资料书。于是，下面我就一边总览概括性地介绍一下里面有什么有趣的内容，一边带着一个问题：「ACGN的爱好者、创作者，现在能如何使用这本忍者资料书？」来说明。
即便你手边没有这本《完本 万川集海》也无妨。因为在国立公文書館デジタルアーカイブ这个网站上，已经公开了古书《万川集海》的抄本扫描件（注：我不确定这个链接是否永久有效，如果失效的话，请访问之前那个国立公文書館的链接，自行搜索「万川集海」查找。）把它下载下来看看，也挺有趣呀！
《完本 万川集海》构成
先来简单说一下国書刊行会出的这本现代语译本《完本 万川集海》的构成吧。很简单，大致分为6个部分：
开头是译者的简介；
其次是目录；
接着从P39到P278是将原文的古代日语翻译为现代日语；
P281到P493是对原文的「読み下し」，差不多就是将原文（汉字+片假名）转为「汉字+平假名」的形式——在这里，也有一些译者所添加的词语注解；
而从P497到P739是原文的影印版——我看了一下，这一部分似乎就是我上面提供的链接中的抄本，不过一些虫蛀痕迹和污渍好像被处理掉了；
最后是译者的后记及一些参考文献目录。
所以如果你学过现代日语的话，其实只要读P39到P278的这部分，就等于读完全书了。整本《万川集海》又分为若干卷，下面就来逐卷看一下每一卷的主题，以及ACGN爱好者可以如何使用这本忍者资料集。
各卷之我的解读
卷一作为开篇之卷，自然是要提纲挈领一些。从国家安泰讲到军事的重要性，又讲述了楠正成、殷汤王以及佛教末世论……反正就是要讲得深邃和高大上一些，来论述忍者职业的正当性和必要性。卷一的后一部分有个「忍術問答」的栏目——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Q&A板块——其中自问自答了一些问题。比如谈及忍术的历史，回答「忍術」是本国（日本）的称呼，而在吴国称为「間」，之后又列举了等「諜、遊偵、細作」等不同时代、地域的其他称呼。从这里的问答可以看出，作者相当重视的对《孙子》特别是其中《用间篇》的解读。
卷二《正心》，开头上来强调：忍者的本干为正心，阴谋诡计只是其结果（现代译本P53）。然后一整篇来讲述忍者的职业道德、操守。从这一点似乎可以看出忍者（至少是书作者）是怎样看待它自身职业的。
卷三还是《正心》。与上一卷更多强调人类社会的圣贤道德观念不同，这一卷似乎将目光转移到了生死、五行、天文气象、生死运数等观念上来，从一种更加超然的角度来阐述忍者的职业信念。
卷四是《将知一 忍法の事》，比起上一卷，这一卷的内容稍微「形而下」了一些，讲述了将领任用忍者的好处「忍法の利得十カ条」。比如将领可以派遣忍者去敌军打探情报、可以摸清敌军的行动方向、可以跑到敌营中放火啊……等等。总之，这一卷与其说是指导忍者本身，不如像是在劝说将领培养、雇佣忍者。
卷五《将知二 規約の事》开始变得更有趣了，讲述了忍者的暗号（有附示意图）以及传播暗号的方法（要分给3个人）。还用用弓箭射出纸条传达情报时的事前约定、从远处传达信号的方法等等。
卷六《将知三 敵の陰謀を防ぐ総則》，看标题就知道，这是回到理论层面，讲述主从（忍者）之间的关系。之后的《将知四》也是论述一些军中的守则要领、组织军队的规则。
卷七《将知五》讲述守城过程中使用篝火的要领、挂灯笼的方式等，还有看守城门、在阵地中巡逻的守则等等。这些似乎可以为打算写以忍者、军政为主题的轻小说的作者提供一些想象素材。
卷八《陽忍（上）》开头讲了改变发型、伪装身份的要领，如果要潜入敌国的话，要根据敌国中常见职业身份的人（山中修行者、女性、法师等等）的着装和发型，来伪装自己。在这里还提到了「久ノ一」（Kunoichi，即女性忍者）的事，不过篇幅不多（P96）。后面则讲了一些离间、释放假消息的方法（意外地和现在互联网时代有点像？）
卷九《陽忍（中）》讲述了与敌人于近处交战、夜战时候的准备工作和应对措施。
卷十《陽忍（下）》讲述了观察地理环境（山谷、海河、田的深浅等）的方法，以及在一定的地理、环境条件下，侦查、窥视敌方人数、强弱等情势的方法。
卷十一《陰忍一》讲述了进入敌方城市后的行动，包括摸查清楚敌方的城郭以及其中的建筑物、行动之前计算好月升月落时间。以及真的等到双方开战时，如何分析及预判双方军队的气势、受到攻击时应当做那些准备。——确实，这一点我觉得是现代人（创作者）容易忽略的。大自然的晚上并不是总是明亮的，因此自然环境光（月的盈亏状况）对于忍者来说可能是相当重要的自然条件之一。
卷十二《陰忍二》讲述了登城、攀爬外墙、翻阅篱笆、砍断栅栏等的方法。
卷十三《陰忍三》讲述了忍者一旦潜入敌方家庭后，应该如何打探、窃听消息。比如从年龄和精神状态来判断睡眠情况；碰到狗的应对措施；在家庭内各种地板、地面环境的步行方式。本卷还介绍了8种一定可以趁机潜入的条件（宴会之夜、敌方家庭有人生病之夜、刮风下雨之夜等等），甚至还介绍了方便进入的家具建筑入口。
卷十四《陰忍四》告诉你怎么开别人家锁……本篇中给出了不少开锁工具的示意图。
卷十五《陰忍五》则是介绍了夜晚时忍者以寡敌众的取胜法。
卷十六《天時（上）》介绍的是忍者应当如何观察天象，包括：了解和推算日期、方向、五行凶吉、节气相克、月相明暗等等。我想，这些或许不符合现在人们已知的科学道理，但作为一份历史资料，或许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和理解，江户时代的忍者们是通过哪些天文环境，来理解其出战、潜入时的身边的自然利弊条件的。
卷十七《天時（下）》与上一卷类似，着重介绍观星以及推测的方法。（呃……我很好奇江户的忍者们真的会掌握并通过计算这些条件来安排现场侦查行动吗？）
卷十八《忍器一 登器編》、卷十九《忍器二 水器編》、卷二十《忍器三 開器編》、卷二十一《忍器四 火器編》、卷二十二《忍器五 続火器編》，如各篇标题所示，分别介绍了忍者的攀登用道具、渡水用道具、开门撬锁用道具以及放火用的道具。各章不仅包括了很多图片，后面《火器編》两篇中还包括了相当多的火药配方（请勿自己尝试！）我感觉这几张对漫画或动画的创作者能带来相当大的参考价值。因为说到忍者，我这个门外汉最多能想到忍者服，以及手里剑（飞镖？），但显然作为一种密探职业，忍者应该还有更多更加实用（？）的道具。这份古书资料《万川集海》中，对于ACGN创作者来说，特别是从事画面表现的创作者来说，这几章中道具图示的参考价值可以说是很高的吧！
最后一卷《軍用秘記》则介绍了一些军事作战时的建议，比如点燃篝火的地方、设置障碍物的场所以及排兵布阵时的队列要领。
我翻阅后的想法
以上就是我随手翻阅了一下这本《完本 万川集海》并简单概括其中各篇的内容。同时，我也考虑了ACGN爱好者、创作者可以怎样使用其中的内容。在我看来，着重在最后5、6章，其中大量的图片资料可以作为ACGN图像艺术创作者的参考；而之前的部分，特别是开头介绍忍者职业精神等方面的文字部分，则可以帮助写轻小说以及游戏剧情的人来获知当时代的忍者如何理解自身职业价值，或者说怎样来为自己从事的行当构建起正当性的理论说辞。
不过，翻完这本书，我觉得这本书里还缺了一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预想并希望读到，而读完之后发现其中没有的内容。比如：
（1）忍者的组织架构：忍者之间是否有相关的组织；其上下之间是怎样联络的、人际关系如何？
（2）忍者的培育机制：一个人是怎样进入忍者这个行当的？经过了怎样的筛选、经过了怎样的测试？是否有一个固定的育成机构、育成体系（忍者学校？！）以及一套成形的评价标准？
（3）本书中也几乎没有详谈到江户时代日本国内不同流派的忍者体系的介绍及其分布情况。
不过，另一点让我觉得有些惊讶的是本书的「国际视野」。或者说，《万川集海》的作者几乎能够毫无障碍地引用日本、大陆各国的古代各类奇人异士的传说及风俗，还有来自印度的佛教理念、世界观。正如我上面提到的殷汤王及孙子等等名人事迹。尽管很难说这本有关忍者的指南书，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日本各时代实际的忍者个体的学识教养，但这种兼包并蓄的的学术吸收态度（好吧，其实日本江户时代排斥、镇压了天主教），或许也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后来日本的现代文化，因此在现代的ACGN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亚瑟王与美杜莎对战，可以看到李书文与罗马皇帝尼禄同台。
而通过介绍和解读这本与忍者有关的资料《万川集海》及其现代日语译本《完本 万川集海》，我也希望在日本以外的文化作品的创作过程中，创作者参考了它，并将之融入了自己的新作。
本文首发于wildgun的个人博客。
